第49回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红楼梦:现代白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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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语未了,只见探春也笑着来找宝玉,因说道:“这回咱们这里热闹了。”宝玉笑说:“正是呢,一个塞一个的,如今我是长了见识了。”袭人就笑说:“他们说薛大姑娘(薛宝钗)的妹妹更好,三姑娘看着怎么样?”探春说:“当然是了。据我看,连她姐姐和这些人(还就是含林黛玉)都不及她。”(可惜已经名花有主了,宝玉见了,就像一个贪酒的汉子见到一坛过了期的好酒。)袭人听了,颇是诧异:“真的吗?还能更好的了吗?我倒要瞧瞧去。”探春说:“老太太一见了,喜欢的不得了,已经逼着太太(王夫人),认她做干女儿了。老太太要养活着她,才刚已经定下来了。”老太太令王夫人收了她(宝琴)做干女儿,就是老太太的干孙女了,老太太就有权力养着她了。宝玉喜的忙问:“这是真的?”探春说:“我几时说过谎!”又笑说:“有了这个好孙女,就忘了这孙子了。”宝玉笑说:“我倒不怕,原该多疼些女儿的,才是正理。”

    次日,保龄侯史鼎要外任了外省大员,举家前往,贾母舍不得湘云,就叫又把湘云接来,湘云愿意跟宝钗一起住,于是就又住在宝钗那里。这香菱看见史湘云刚刚又来了,而且也住在宝钗这里,就立刻又缠着湘云跟她讲诗。那史湘云又是个极爱说话的,哪里禁得起香菱又来请教,越发高兴了,没休没止地高谈阔论起来。宝钗于是笑说:“我实在被聒噪的受不了了。一个女孩儿家,越发拿着诗当正经事讲起来(应该讲时装款式和针线什么的)。什么杜甫之沉郁,韦观之淡雅,温八叉(温庭筠,每次作诗叉八次手就做出一篇,故混得这个浑号)之绮靡,李商隐之隐晦,我看,还有呆香菱之苦心,疯湘云之话多。”湘云香菱听了,都笑起来。

    正说着,只见宝琴来了,披着一个斗篷,金翠辉煌,不知什么斗篷。宝钗喜欢时装,忙问:“这是什么斗篷啊?”宝琴本是和贾母一起住的,就笑说:“因为下雪了,老太太找了这件给我的。”香菱上来瞧,说:“咦,这么好看,原来是孔雀毛织的。”湘云却识货,说:“哪里是孔雀毛,那是野鸭子头上的毛做的。可见老太太疼你,她那么疼宝玉,也没给他穿过。”野鸭子似乎没有孔雀值钱,但是野鸭子脑袋上就那么一撮毛,非得聚腋成裘才能凑出这样一件大衣,相当于穿了一百只野鸭子在自己身上。宝钗说:“真俗语说‘各人有缘法’,有老太太这样疼她。”(语中露点酸酸的气了。)当然宝钗是她的堂姐姐,可以说她。湘云则又瞅了半日宝琴,笑说:“这件衣裳也只配她穿,别人穿了,实在不配。”

    正说着,琥珀从老太太那里走来,笑说:“老太太说了,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她还小呢,让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什么东西就只管给,别多心。”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还嘱咐呢。宝钗忙起来答应。然后坐下,又推着宝琴笑说:“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福气!你倒快走吧,仔细我们委屈了你。我就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这已经明显说酸话了。宝琴压过了宝钗。)正说着呢,宝玉、黛玉来宝钗这里,都走了进来,宝钗还在嘲笑说闹呢,拿着宝琴。湘云于是就笑道:“宝姐姐,你这话虽然是玩笑话,但恰恰有人是这样想的呢。”(挑拨!)琥珀笑说:“真的恼她(宝琴,吃宝琴醋的)的,再没别人了,一定是他。”口里说,手指着宝玉。宝钗湘云都笑说:“他倒不在乎女孩儿夺了他的宠。”琥珀又说:“不是他,就是她。”说着又指着黛玉。湘云便不则声。宝钗却忙笑说:“那更不是了。我的妹妹(宝琴)和她的妹妹一样。她比我还疼她呢,哪里还恼(吃醋)?你信口瞎说。她(云丫头)的嘴哪有什么实据。”

    宝玉奇怪于宝钗竟护着黛玉,他还不知道黛玉和宝钗近日之事,而且原也恐怕因为贾母疼宝琴,黛玉就心中不自在,然而此时看黛玉,倒也并无从前那种样子,正和宝钗说的相合。心中好是奇怪。宝玉想:“她们俩平常没这么好,今天竟比别人好十倍。”这时黛玉又赶着管宝琴叫妹妹,而没有叫薛妹妹,自是亲姐妹一样了。那宝琴见林黛玉是个出类拔萃的,也更与黛玉异常亲敬。宝玉看了只是呐罕。

    一时众人散了,宝玉就去找黛玉去,笑说:“我从前看了《西厢记》,不管该不该看,倒是有一句一直不明白,我念出来你给我讲讲。”黛玉听了,就知有文章,于是笑说:“你念念我听听。”宝玉笑说:“有那么一句,‘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是几时’三个虚字倒问的有趣。是几时接了?你说说我听听。”

    孟光是个大丑女,力能举起石臼子,嫁给了梁鸿,孟光每次给他上饭,举案齐眉。这意思是说,是什么时候,孟光接受了梁鸿的爱情,这里比喻,是什么时候,黛玉接受了宝钗的友情。

    黛玉不禁就笑起来,说:“我是不知道,谁知她竟真是个好人,我过去只当她是藏奸。”于是就把错说了酒令,以及宝钗送燕窝和望慰交谈的事都说了。宝玉方才知道缘故,笑说:“我正纳闷呢。这才最好。”

    正说着呢,李纨打发人来,召集开会,谈论明天到日子了要搞活动作诗的事。宝玉、黛玉忙往稻香村来。那宝玉穿着一件猩猩毡斗篷——这倒不是猩猩毛做的,只是猩猩的血可以做红颜料,所以古代又称红色为猩红色,所以不过是毡子的,红色大毡子。黛玉则穿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俩人一起踏雪而来。

    这时,众姐妹也都在那里,探春、李纹、李绮等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独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素雅),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羊巴造字)丝的鹤氅(苏格兰风情,鹤氅未必是鹤羽毛的,只是斗篷的一种名称),邢岫烟是邢夫人的嫂子家里来的,家里穷,所以仍旧穿着家常旧衣服,没有避雪之大衣。

    一时史湘云也来了,穿着贾母给她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里外都用毛皮叫做里外发烧),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外毡“娥皇片金”里子的风帽),又围着大貂鼠风领。因为都是毛,黛玉就先笑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她一样的也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个小骚达子来。”(小骚鞑子,就是很风骚的俄罗斯女人吧。大约湘云故意用手拎开着里外发烧的毛皮的大雪褂子的一角,好像时装表演一样,正有骚鞑子之风吧。)湘云笑说:“你们瞧瞧我里头打扮的。”一面说,一面脱了外面的发烧大雪褂子。只见她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褃小袖掩衿银鼠短袄(一口气儿念不完,是描述了袄的领袖腋襟各处的颜色和绣花内容),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狐肚子皮做的褶子,褶子是给小孩穿的一种大领子的外衣,外套窄腋(“褃”)小袖掩领(“衿”)短袄),腰里紧紧系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着麂皮小靴,小孩童衣加紧紧的短袄和紧勒的腰带,湘云倒不是个胖丫头,整个一看,越显的蜂腰猿背,鹤势螂形。众人都笑说:“偏只爱打扮成了小子的样儿,原比打扮做孩子更俏丽了些。”大约小子的衣裳总紧,女孩要宽松飘逸。

    湘云说:“快商议作诗!我听听是谁做东?”李纨说:“我的主意,当然我做东。明日是十六,该咱们又起社了,地点就在芦雪庵,你们每人出一两银子,凤姐也要出银子资助我们,我对她说了,叫她做个监社御史,实际就是管出银子。顺带也是给这些新来的姐妹接风。大家可说好不好?”众人都赞好,又问拟什么题目,李纨说:“我自己已经想好了,明天到了时候,就知道了。”于是,大家又说笑了一阵,各自穿着自己的时装外套,回去散了。

    一宿无话,到了次日,宝玉急急地起来,一看雪已经晴了(昨天的外套不用穿了),竟积了一尺多厚,满地搓棉扯絮。宝玉欢喜异常,梳洗了,只穿着一件茄色哆罗呢狐皮袄子,罩个鹰翅膀样的褂子,披了蓑衣,戴了斗笠,忙忙地就先到贾母那里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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